接连几日,云影山竹舍内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。芩婆与苏小蕊像是较着劲,将那些苦得令人舌根发木的药汁熬得越发浓郁深沉。

    芩婆端着碗走来,步伐蹒跚,深褐色的药汁表面倒映着她疲惫而忧心的脸。李莲花沉默地接过,指尖被碗壁的温度烫得发白也不管不顾。

    师娘眼中那份沉甸甸的、带着无尽悲伤的关切,像无形的锁链,捆住他所有的推拒之词。他仰头,喉结艰难滚动,将苦得钻心的液体狠狠灌下。

    碗刚放下,苏小蕊那份药已经轻轻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。“喝吧,刚温好的。”她语气平淡,没了前几日的咋咋呼呼,只递过一方帕子,“喝完擦嘴,苦就含块蜜饯。”

    李莲花抬眼看向她,少女脸上没什么表情,可眼底的关切藏不住。他接过药碗,没再犹豫,仰头将药液饮尽——苦,却比前几日少了些“逼迫”的滋味。

    这一日下午,冬日的阳光带着点惨淡的暖意,费力地挤进窗棂,却驱不散屋内的阴霾与寒意。

    李莲花裹着厚厚的被子斜倚在竹榻上,体内因过度服药累积的寒气和脏腑深处的空洞感交织在一起,让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,只有一股由内而外的僵冷。

    竹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苏小蕊轻手轻脚走了进来,手里捧着个古朴陈旧的檀木盒,盒子边缘的包浆磨得发亮,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。

    “李莲花,”她走到榻前,将檀木盒轻轻放在被子旁,声音放得很柔,“我又去了单孤刀的旧居,在枕头里找到的,你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李莲花的目光落在檀木盒上,指尖微微一顿——这盒子他见过,是师兄当年视若珍宝的物件,总锁在柜里,从不让人碰。

    他缓缓掀开盒盖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折叠整齐的泛黄图谱,展开时,密密麻麻的人名、势力标注与箭头瞬间撞入眼帘。

    图谱中央,“芳玑王”与“萱妃”两个名字并列,一条清晰的红线从二人延伸而出,最终被朱砂圈住——“单孤刀”。

    周围更详细画着万圣道如何蚕食武林势力、渗透朝堂的轨迹,边缘“复我南胤,大熙当倾”的小字,像淬了毒的针,刺得人眼疼。

    压在图谱下的是几封书信残页,字迹苍劲,并非师兄日常所书。

    “萱妃血脉蒙尘”“承芳玑王之志”“明处再无单孤刀,唯暗影之中,万圣之主”—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,砸在李莲花的心上。

    所有的碎片瞬间拼凑完整:师兄的恨意不是凭空而来,师父的死不是意外,万圣道的幕后黑手、那颠覆天下的野心,早就是一盘布了多年的棋局。

    而他、师父、四顾门,不过是棋局上该被清除的绊脚石。

    李莲花盯着那些字迹,指尖微微颤抖,脸色却异常平静,只是眼底的光一点点沉了下去,沉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。许久,他轻轻合上图谱,将残页拢回盒中,没有说话。